高高的香椿樹
高高的香椿樹
王仕學
突然憶起高高的香椿樹嫩嫩的椿芽來,不覺口角莞爾,仿佛整個春天清新的滋味立即在舌尖舞動起來。
過了正月十五,春風一天緊似一天,一覺醒來,香椿樹“醒嘴”了!樹枝上冒出了一簇簇嫩芽,像含苞欲放的花。咔噠咔噠,喜鵲首先發(fā)現(xiàn)香椿樹睡醒了,興奮得直嚷嚷。還在大雪紛飛的時候,喜鵲就用嘴啄,用爪搔,低頭熱情地呼喚,醒來,醒來!感動于喜鵲的癡情,香椿樹決定將少女般粉紅的嘴唇獻給它。
在鄉(xiāng)間,在老屋前,嘰嘰喳喳的鳥鳴,娘對兒子乳名的呼喚,孩子們對春天的驚喜,便在撲鼻的椿芽香味里漾起陣陣漣漪,年輪般滾過山村的年年歲歲、歲歲年年。外出的游子一但懷鄉(xiāng),愁緒便如香椿樹的枝條那么瘋長,搖曳在起伏不平的心坎上。
香椿樹是樹中的美男子,不枝不蔓,長得干脆直爽,頗有玉樹臨風的氣質。田邊地角,房前屋后,有的傲然獨立,有的一片一片的,高高低低,像時裝模特地錯落有致擠在一起。 當椿芽有半截筷子那么長的時候,老奶奶微微駝著背,包著一條舊圍巾,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,在它頂端綁上一把鋒利的鐮刀,然后舉起長篙,對準這些綠色天使的底部,貼著樹枝,輕輕一剮,那一簇簇椿芽便飄飄悠悠,降落傘一般從枝頭落下。老奶奶在給香椿樹理發(fā)哩,椿芽順著那雙粗糙的手溫順地滑進竹籃里,它們競賽似地發(fā)出香味,熏得老奶奶睜不開眼睛?龋@幫頑皮鬼,這幫頑皮鬼!老奶奶嘟噥著進屋去了,椿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有的從竹籃里滾到了地上。
時間不早了,老奶奶趕緊將這滿地落英,擇一些洗干凈,放入開水盆里,蓋嚴盆蓋。兒子兒媳婦收工回來,小孫子放學回來,老奶奶熟練地將椿芽撈出來,拌好上好的辣椒水,全家就著米飯大口大口地吞咽,全然沒有文雅的吃相。狗兒停止了啃骨頭,直愣愣盯著,納悶了,是什么東西讓主人們那么開胃啊?
傍晚夕陽西下,明月初升的時候,兒媳婦做得更要精致一些,她將剩余的嫩春芽洗凈切碎,然后將四五只雞蛋加鹽攪打至起泡沫。炒鍋置于旺火上,放入些許菜籽油,燒至五六成熱,將雞蛋倒入鍋內,讓雞蛋炸成攤餅狀,取出大碗,整塊滑入盤內即成。就這樣,一盤讓全家足足等待了一年的鮮椿芽炒蛋便新鮮出爐了。
在柔柔的燈光下,椿芽和雞蛋的香氣交融在一起,嗅一嗅,撲鼻而來,彌漫了整個房間。點綴著椿芽的金黃色的蛋餅,像下凡的月亮,然后用筷子夾一塊送到嘴里,慢慢地品嘗,滿口清香。初吃時覺得有一絲涼,細細地嚼一下,兩腮生香;停下來品一品,又夾有淡淡的山樹葉味兒。清涼、濃香、微苦,一家人就這樣分食著分享著山地農家的簡樸自足快樂的生活。
第二天早上起來漱口,窗外高高的香椿樹淡淡的清香混合著金色的陽光,像一壺酒傾瀉在院子里,雞醉,鴨醉,人更醉。咔噠,咔噠,喜鵲又開始引吭高歌了;麻雀用細碎的聲音應和著,高大的香椿樹點燃生命的火焰,行進在金色的油菜花海里,行進在翻滾的麥浪里,行進在彎彎曲曲的鄉(xiāng)間小道上。
故鄉(xiāng)椿樹好啊,椿芽香。」枢l(xiāng)的人民累了靠著它休息,困了依著它做成的板壁打盹;活著的時候屋前屋后是香椿樹,吃的用的是香椿樹,生病了還要用香椿樹,死了棺材用香椿樹。當孩子將來變成須發(fā)皆白的老人,這香味像一陣堅硬的風,可以洞穿幾十年的風風雨雨。咂咂嘴,他依舊可以品味童年的雞叫、鳥鳴、牛吼、馬奔。故鄉(xiāng)椿樹的根啊枝葉啊,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,也會像懷鄉(xiāng)詩的插圖栽種在游子漂泊的記憶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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